假风雅当筵呈丑态 真义侠拯人出火坑

  当下我两人走到楼上,入到房中,赵小云正和众人围着桌子吃西瓜。内中一个方佚庐是认得的。还有一个是小云的新同事,叫做李伯申。一个是洋行买办,姓唐,表字玉生,起了个别号,叫做啸庐居士,画了一幅《啸庐吟诗图》,请了多少名士题诗;又另有一个外号,叫做酒将军。因为他酒量好,所以人家送他这么一个外号,他自己也居之不疑。当下彼此招呼过了,小云让吃西瓜。那黄银宝便拿瓜子敬客,请问贵姓。我抬头看时,大约这个人的年纪,总在二十以外了;鸡蛋脸儿,两颧上现出几点雀斑,搽了粉也盖不住;鼻梁上及两旁,又现出许多粉刺;厚厚的嘴唇儿,浓浓的眉毛儿;穿一件广东白香云纱衫子,束一条黑纱百裥裙,里面衬的是白官纱裤子。却有一样可奇之处,他的举动,甚为安详,全不露着轻佻样子。敬过瓜子之后,就在一旁坐下。
  他们吃完了西瓜,我便和佚庐说起那《四裔编年表》,果然错得利害,所以我也无心去看他的事迹了。他一个年岁都考不清楚,那事迹自然也靠不住了,所以无心去看他。佚庐道:“这个不然。他的事迹都是从西史上译下来的。他的西历并不曾错,不过就是错了华历。这华历有两个错处:一个是错了甲子,一个是合错了西历。只为这一点,就闹的人家眼光撩乱了。”唐玉生道:“怎的都被你们考了出来,何妨去纠正他呢?”佚庐笑道:“他们都是大名家编定的,我们纵使纠正了,谁来信我们。不过考了出来,自己知道罢了。”玉生道:“做大名家也极容易。象我小弟,倘使不知自爱,不过是终身一个买办罢了。自从结交了几位名士,画了那《啸庐吟诗图》,请人题咏,那题咏的诗词,都送到报馆里登在报上,此刻那一个不知道区区的小名,从此出来交结个朋友也便宜些。”说罢,呵呵大笑。又道:“此刻我那《吟诗图》,题的人居然有了二百多人,诗、词、歌、赋,什么体都有了,写的字也是真、草、隶、篆,式式全备,只少了一套曲子。我还想请人拍一套曲子在上头,就可以完全无憾了。”说罢,又把题诗的人名字,屈着手指头数出来,说了许多什么生,什么主人,什么居士,什么词人,什么词客,滔滔汩汩,数个不了。
  小云道:“还是办我们的正经罢。时候不早了,那两位怕不来了,摆起来罢,我们一面写局票。”房内的丫头老妈子,便一迭连声叫摆起来。小云叫写局票,一一都写了,只有我没有。小云道:“没有就不叫也使得。”玉生道:“无味,无味!我来代一个。”就写了一个西公和沈月英。一时起过手巾,大众坐席。黄银宝上来筛过一巡酒,敬过瓜子,方在旁边侍坐。我们一面吃酒,一面谈天。我说起:“这里妓院,既然收拾得这般雅吉,只可惜那叫局的纸条儿,太不雅观。上海有这许多的诗人墨客,为什么总没有人提倡,同他们弄些好笺纸?”玉生道:“好主意!我明天就到大吉楼买几盒送他们。”我道:“这又不好。总要自己出花样,或字或画,或者贴切这个人名,或者贴切吃酒的事,才有趣呢。”玉生道:“这更有趣了。画画难求人,还是想几个字罢。”说着,侧着头想了一会道:“‘灯红酒绿’好么?”我道:“也使得。”玉生又道:“‘骚人韵士,絮果兰因’,八个字更好。”我笑道:“有谁名字叫韵兰的,这两句倒是一副现成对子。”玉生道:“你既然会出主意,何妨想一个呢?”我道:“现成有一句《西厢》,又轻飘,又风雅,又贴切,何不用呢?”玉生道:“是那一句?”我道:“管教那人来探你一遭儿。”玉生拍手道:“好,好!妙极,妙极!”又闭着眼睛,曼声念道:“管教那人来探你一遭儿。妙极,妙极!”小云道:“你用了这一句,我明日用西法画一个元宝刻起来,用黄笺纸刷印了,送给银宝,不是‘黄银宝’三个字都有了么?”说罢,大家一笑。
  叫的局陆续都到,玉生代我叫的那沈月英也到了。只见他流星送目,翠黛舒眉,倒也十分清秀。玉生道:“寡饮无味,我们何不豁拳呢?”小云道:“算了罢,你酒将军的拳,没有人豁得过。”玉生不肯,一定要豁,于是打起通关来。一时履舄交错,钏动钗飞。我听见小云说他拳豁得好,便留神去看他出指头,一路轮过来到我,已被我看的差不多了,同他对豁五拳,却赢了他四拳。他不服气,再豁五拳,却又输给我三拳;他还不服气,要再豁,又拿大杯来赌酒,这回他居然输了个“直落五”。小云呵呵大笑道:“酒将军的旗倒了!”我道:“豁拳太伤气,我们何妨赌酒对吃呢。一样大的杯子,取两个来,一人一杯对吃,看谁先叫饶,便是输了。”玉生道:“倒也爽快!”便叫取过两个大茶盅来,我和他两个对饮。一连饮过二十多杯,方才稍歇;过了一会,又对吃起来,又是一连二三十杯。德泉道:“少吃点罢,天气热呀。”于是我两人方才住了。一会儿,席散了,各人都辞去。
  一同出门,好好的正走着,玉生忽然哇的一声吐了,连忙站到旁边,一只手扶着墙,一面尽情大吐。吐完了,取手巾拭泪,说道:“我今天没有醉,这——这是他——他们的酒太——太新了!”一句话还未说完,脚步一浮,身子一歪,几乎跌个筋斗,幸得方佚庐、李伯申两个,连忙扶住。出了巷口,他的包车夫扶了他上车去了。各人分散。我和德泉两个回去,在路上说起玉生不济。我道:“在南京时,听继之说上海的斗方名士,我总以为继之糟蹋人,今日我才亲眼看见了。我恼他那酒将军的名字,时常诌些歪诗,登在报上,我以为他的酒量有多大,所以要和他比一比。是你劝住了,又是天热,不然,再吃上十来杯,他还等不到出来才吐呢。天底下竟有这些狂人,真是奇事!”当下回去,洗澡安歇。
  次日,我惦着端甫处的事,一早起来,便叫车到虹口去。只见景翼正和端甫谈天。端甫和我使个眼色,我就会了意,不提那件事,只说二位好早。景翼道:“我因为和端甫商量一件事,今日格外早些。”我问什么事。景翼叹口气道:“家运颓败起来,便接二连三的出些古怪事。舍弟没了才得几天,舍弟妇又逃走去了!”我只装不知道这事,故意诧异道:“是几时逃去的?”景翼道:“就是昨天早起的事。”我道:“倘是出去好好的嫁一个人呢,倒还罢了;只不要葬送到那不相干的地方去,那就有碍府上的清誉了。”景翼听了我这句话,脸上涨得绯红,好一会才答道:“可不是!我也就怕的这个。”端甫道:“景兄还说要去追寻。依我说,他既然存了去志,就寻回来,也未必相安。况且不是我得罪的话,黎府上的境况也不好,去了可以省了一口人吃饭,他妇人家坐在家里,也做不来什么事。”我道:“这倒也说得是。这一传扬出去,寻得着寻不着还不晓得,先要闹得通国皆知了。”景翼一句话也不答,看他那样子,很是局促不安。我向端甫使个眼色,起身告辞。端甫道:“你还到哪里去?”我道:“就回去。”端甫道:“我们学学上海人,到茶馆里吃碗早茶罢。”我道:“左右没事,走走也好。”又约景翼,景翼推故不去,我便同端甫走了出来。端甫道:“我昨夜回来,他不久也回来了,那脸上现了一种惊惶之色,不住的唉声叹气。我未曾动问他。今天一早,他就来和我说,弟妇逃走了。wWW.SlKJ.Org这件事你看怎处?”我道:“我也筹算过来,我们既然沾了手,万不能半途而废,一定要弄他个水落石出才好。只怕他已经成了交,那边已经叫他接了客,那就不成话了。”端甫道:“此刻无踪无影的,往哪里去访寻呢。只得破了脸,追问景翼。”我道:“景翼这等行为,就是同他破脸,也不为过。不过事情未曾访明,似乎太早些。我们最好是先在外面访着了,再和他讲理。”端甫道:“外面从何访起呢?”我道:“昨天那鸨妇虽然嘴硬,那形色甚是慌张,我们再到他那里问去。”端甫道:“也是一法。”于是同走到那妓院里。
  那鸨妇正在那里扫地呢,见了我们,便丢下扫帚,说道:“两位好早。不知又有什么事?”我道:“还是来寻黎家媳妇。”鸨妇冷笑道:“昨天请两位在各房里去搜,两位又不搜,怎么今天又来问我?在上海开妓院的,又不是我一家,怎见得便在我这里?”我听了不觉大怒,把桌子一拍道:“姓黎的已经明白告诉了我,说他亲自把弟妇送到你这里的,你还敢赖!你再不交出来,我也不和你讲,只到新衙门里一告,等老爷和你要,看你有几个指头捱拶子!”鸨妇闻了这话,才低头不语。我道:“你到底把人藏在那里?”鸨妇道:“委实不知道,不干我事。”我道:“姓黎的亲身送他来,你怎么委说不知?你果然把他藏过了,我们不和你要人,那姓黎的也不答应。”鸨妇道:“是王大嫂送来的,我看了不对,他便带回去了,哪里是什么姓黎的送来!”我道:“什么王大嫂?是个什么人?”鸨妇道:“是专门做媒人的。”我道:“他住在什么地方?你引我去问他。”鸨妇道:“他住在广东街,你两位自去找他便是,我这里有事呢。”我道:“你好糊涂!你引了我们去,便脱了你的干系;不然,我只向你要人!”鸨妇无奈,只得起身引了我们到广东街,指了门口,便要先回去。我道:“这个不行!我们不认得他,要你先去和他说。”鸨妇只得先行一步进去。我等也跟着进去。
  只见里面一个浓眉大眼的黑面肥胖妇人,穿着一件黑夏布小衣,两袖勒得高高的,连胳膊肘子也露了出来;赤着脚,穿了一双拖鞋,那裤子也勒高露膝;坐在一张矮脚小凳子上,手里拿着一把破芭蕉扇,在那里扇着取凉。鸨妇道:“大嫂,秋菊在你这里么?”我暗问端甫道:“秋菊是谁?”端甫道:“就是他弟妇的名字。”我不觉暗暗称奇。此时不暇细问,只听得那王大嫂道:“不是在你家里么?怎么问起我来?你又带了这两位来做什么?”鸨妇涨红了脸道:“不是你带了他出来的,怎么说在我家?”王大嫂站起来大声道:“天在头上!你平白地含血喷人!自己做事不机密,却想把官司推在我身上!”鸨妇也大声道:“都是你带了这个不吉利、克死老公的货来带累我!我明明看见那个货头不对,当时还了你的,怎么凭空赖起来!”王大嫂丢下了破芭蕉扇,口里嚷道:“天杀的!你自己胆小,和黎二少交易不成,我们当场走开,好好的一个秋菊在你房里,怎么平白地赖起我来!我同你拚了命,和你到十王殿里,请阎王爷判这是非!”说时迟,那时快,他一面嚷着,早一头撞到鸨妇怀里去。鸨妇连忙用手推开,也嚷着道:“你昨夜被鬼遮了眼睛,他两个同你一齐出来,你不看见么?”我听他两个对骂的话里有因,就劝住道:“你两个且不要闹,这个不是拚命的事。昨夜怎么他两个一同出来,你且告诉了我,我自有主意,可不要遮三瞒四的。说得明白,找出人来,你们也好脱累。”
  王大嫂道:“你两位不厌烦琐,等我慢慢的讲来。”又指着端甫道:“这位王先生,我认得你,你只怕不认得我。我时常到黎家去,总见你的。前天黎二少来,说三少死了,要把秋菊卖掉,做盘费到天津寻黎老爷,越快越好。我道:‘卖人的事,要等有人要买才好讲得,哪里性急得来。’他说:‘妓院里是随时可以买人的。’我还对他说:‘恐怕不妥当,秋菊虽是丫头出身,然而却是你们黎公馆的少奶奶,卖到那里去须不好听,怕与你们老爷做官的面子有碍。’他说:“秋菊何尝算什么少奶奶!三少在日,并不曾和他圆房。只有老姨太太在时,叫他一声媳妇儿;老太太虽然也叫过两声,后来问得他做丫头的名叫秋菊,就把他叫着顽,后来就叫开了。阖家人等,那个当他是个少奶奶。今日卖他,只当卖丫头。’他说得这么斩截,我才答应了他。”又指着鸨妇道:“我素知这个阿七妈要添个姑娘,就来和他说了。昨天早起,我就领了秋菊到他家去看。到了晚上,我又带了黎二少去,等他们当面讲价。黎二少要他一百五十元,阿七妈只还他八十。还是我从中说合,说当日娶他的时候,也是我的原媒,是一百元财礼,此刻就照一百元的价罢。两家都依允了,契据也写好了,只欠未曾交银。忽然他家姑娘来说,有两个包探在楼上,要阿七妈去问话。我也吃了一惊,跟着到楼上去,在门外偷看,见你两位问话。我想王先生是他同居,此刻出头邀了包探来,这件事沾不得手。等问完了话,阿七妈也不敢买了,我也不敢做中了。当时大家分散,我便回来。他两个往哪里去了,我可不晓得了。”我问端甫道:“难道回去了?”端甫道:“断未回去!我同他同居,统共只有两楼两底的地方,我便占了一底,回去了岂有不知之理。”我道:“莫非景翼把他藏过了?然而这种事,正经人是不肯代他藏的,藏到哪里去呢?”端甫猛然省悟道:“不错,他有一个咸水妹相好,和我去坐过的,不定藏在那里。”我道:“如此,我们去寻来。”端甫道:“此刻不过十点钟,到那些地方太早。”我道:“我们只说有要紧事找景翼,怕什么!”说罢,端甫领了路一同去。
  好得就在虹口一带地方,不远就到了。打开门进去,只见那咸水妹蓬着头,象才起来的样子。我就问景翼有来没有。咸水妹道:“有个把月没有来了。他近来发了财,还到我们这里来么,要到四马路嫖长三去了!”我道:“他发了什么财?”咸水妹道:“他的兄弟死了,八口皮箱里的金珠首饰、细软衣服,怕不都是他的么!这不是发了财了!”我见这情形,不象是同他藏着人的样子,便和端甫起身出来。端甫道:“这可没处寻了,我们散了罢,慢慢再想法子。”正想要分散,我忽然想起一处地方来道:“一定在那里!”便拉着端甫同走。
  正是: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不知想着什么地方,且待下回再记。

假风雅当筵呈丑态 真义侠拯人出火坑相关信息

  • ·《轻性命天伦遭惨变 豁眼界北里试嬉游》--  哈哈!你道那人是谁?原来是我父亲当日在杭州开的店里一个小伙计,姓黎,表字景翼,广东人氏。我见了他,为甚吃惊呢?只因见他穿了一身的重孝,不由的不吃一个惊。然而叙起他来,我又为什么哈哈一笑?只因我这回见他之后,晓得他闹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,笑不得、怒不得,只得干笑两声,出出这口恶气。   看官们听我叙来——   这个人,他的父亲是个做官的,官名一个逵字,表字鸿甫。本来是福建的一个巡检,署...
  • ·《论江湖揭破伪术 小勾留惊遇故人》--  到了次日午后,方佚庐果然打发人送来一部《四裔编年表》。我这两天帐也对好了,东西也买齐备了,只等那如意的装璜匣子做好了,就可以动身。左右闲着,便翻开来看。见书眉上果然批了许多小字,原书中国历数,是从少昊四十年起的,却又注上“壬子”两个字。我便向德泉借了一部《纲鉴易知录》,去对那年干。从唐尧元年甲辰起,逆推上去,帝挚在位九年,帝喾在位七十年,颛顼氏在位七十八年,少昊氏在位八十...
  • ·《试开车保民船下水 误纪年制造局编书》--  当下方佚庐走来,大家招呼坐下。德泉便指着那小轮船,请他估价。佚庐离坐过来,德泉揭开上层,又注上火酒点起来,一会儿机船转动。佚庐一一看过道:“买定了么?”德泉道:“买定了。但不知上当不上当,所以请你来估估价。”佚庐道:“要三百两么?”德泉笑道:“只化了一百两银子。”佚庐道:“哪里有这个话!这里面的机器,何等精细!他这个何尝是做来顽的,简直照这个...
  • ·《送出洋强盗读西书 卖轮船局员造私货》--  “京都大栅栏的同仁堂,本来是几百年的老铺,从来没有人敢影射他招牌的。此时看见报上的告白,明明说是京都同仁堂分设上海大马路,这分明是影射招牌,遂专打发了一个能干的伙计,带了使费出京,到上海来,和他会官司。这伙计既到上海之后,心想不要把他冒冒失失的一告,他其中怕别有因由,而且明人不作暗事,我就明告诉了他要告,他也没奈我何,我何不先去见见这个人呢。想罢,就找到他那同仁堂里去。他一见了...
  • ·《办礼物携资走上海 控影射遣伙出京师》--  我送子明去了,便在书房里随意歪着,和衣稍歇,及至醒来,已是午饭时候。自此之后,一连几个月,没有甚事。忽然一天在辕门抄上,看见我伯父请假赴苏。我想自从母亲去过一次之后,我虽然去过几次,大家都是极冷淡的,所以我也不很常去了。昨天请了假,不知几时动身,未免去看看。走到公馆门前看时,只见高高的贴着一张招租条子,里面阒其无人。暗想动身走了,似乎也应该知照一声,怎么悄悄的就走了。回家去对母亲说知,母...
  • ·《管神机营王爷撤差 升镇国公小的交运》--  “那老捕役往下一看,贼不见了,那房子却是臬台衙门,不免吃了一惊,不敢跟下去,只得回来。等到了散更时,天还没亮,他就请了本官出来回了,把昨夜的事,如此这般的都告诉了。又说道:‘此刻知道了贼在臬署。老爷马上去上衙门,请臬台大人把阖署一查,只要额上受了伤的,就是个贼,他昨夜还偷了银子。老爷此刻不要等藩台传,先要到藩台那里去回明了,可见得我们办公未尝怠慢。’知县听得有理,便连忙梳...
  • ·《干嫂子色笑代承欢 老捕役潜身拿臬使》--  当下我姊姊匆匆的上轿去了。忽报关上有人到,我迎出去看时,原来是帐房里的同事多子明。到客堂里坐下,子明道:“今日送一笔款到庄上去,还要算结去年的帐。天气不早了,恐怕多耽搁了,来不及出城,所以我先来知照一声,倘来不及出城,便到这里寄宿。”我道:“谨当扫榻恭候。”子明道:“何以忽然这么客气?”大家笑了一笑。子明便先到庄上去了。   等了一会,母亲和姊姊回来了...
  • ·《引书义破除迷信 较资财衅起家庭》--  我听说王伯述以前曾在上海公堂上开过一回顽笑,便急急的追问。继之道:“他放了大同府时,往山西到任,路过上海,住在客栈里。一天邻近地方失火。他便忙着搬东西,匆忙之间,和一个栈里的伙计拌起嘴来,那伙计拉了他一把辫子。后来火熄了,客栈并没有波累着。他便顶了那知府的官衔,到会审公堂去告那伙计。问官见是极细微的事,便判那伙计罚洋两元充公。他听了这种判法,便在身边掏出两块钱,放在公案上道:&...
  • ·《假风雅当筵呈丑态 真义侠拯人出火坑》--  当下我两人走到楼上,入到房中,赵小云正和众人围着桌子吃西瓜。内中一个方佚庐是认得的。还有一个是小云的新同事,叫做李伯申。一个是洋行买办,姓唐,表字玉生,起了个别号,叫做啸庐居士,画了一幅《啸庐吟诗图》,请了多少名士题诗;又另有一个外号,叫做酒将军。因为他酒量好,所以人家送他这么一个外号,他自己也居之不疑。当下彼此招呼过了,小云让吃西瓜。那黄银宝便拿瓜子敬客,请问贵姓。我抬头看时,大约这
  • ·《蓬荜中喜逢贤女子 市井上结识老书生》--  当下正要分手,我猛然想起那个什么王大嫂,说过当日娶的时候,也是他的原媒,他自然知道那秋菊的旧主人的了。或者他逃回旧主人处,也未可知,何不去找那王大嫂,叫他领到他旧主人处一问呢。当下对端甫说了这个主意,端甫也说不错。于是又回到广东街,找着了王大嫂,告知来意。王大嫂也不推辞,便领了我们,走到靖远街,从一家后门进去。门口贴了“蔡宅”两个字。王大嫂一进门,便叫着问道:“蔡嫂,你...
  • ·《声罪恶当面绝交 聆怪论笑肠几断》--  我因想起一个法子,可以杜绝景翼索回财礼,因不知办得到与否,未便说穿。当下吃完了饭,大家分散,侣笙自去测字,端甫也自回去。我约道:“等一会,我或者仍要到你处说话,请你在家等我。”端甫答应去了。   我一个人走到那同顺里妓院里去,问那鸨妇道:“昨天晚上,你们几乎成交,契据也写好了,却被我来冲散,未曾交易。姓黎的写下那张契据在哪里?你拿来给我。”鸨妇道:“我并未有接收他...
  • ·《阻进身兄遭弟谮 破奸谋妇弃夫逃》--  我从前在南京接过一回家乡的电报,在上海接过一回南京的电报,都是传来可惊之信,所以我听见了“电报”两个字,便先要吃惊。此刻听说南京有了电报,便把我一肚子的笑,都吓回去了。匆匆向玉生告辞。玉生道:“你有了正事,不敢强留。不知可还来不来?”我道:“翻看了电报,没有什么要紧事,我便还来;如果有事,就不来了。客齐了请先坐,不要等。”说罢,匆匆出来,叫了车子回去。   ...
  • ·《说大话谬引同宗 写佳画偏留笑柄》--  我当日只当苏州玄妙观是个什么名胜地方,今日亲身到了,原来只是一座庙;庙前一片空场,庙里摆了无数牛鬼蛇神的画摊;两廊开了些店铺,空场上也摆了几个摊。这种地方好叫名胜,那六街三市,没有一处不是名胜了。想来实在好笑。山门外面有两家茶馆,我们便到一家茶馆里去泡茶,围坐谈天。德泉便说起要找房子,请雪渔做向导的话。雪渔道:“本来可以奉陪,因为近来笔底下甚忙,加之夏天的扇子又多,夜以继日的都...
  • ·《画士攘诗一何老脸 官场问案高坐盲人》--  只见他写的下款是:“吴下雪渔江签醉笔,时同客姑苏台畔。”我不禁暗暗顿足道:“这一张画可糟蹋了!”然而当面又不好说他,只得由他去罢。此时德泉叫人买了水果来醒酒,等他画好了,大家吃西瓜,旁边还堆着些石榴莲藕。吃罢了,雪渔取过一把团扇,画了鸡蛋大的一个美人脸,就放下了。德泉道:“要画就把他画好了,又不是杀强盗示众,单画一个脑袋做什么呢?”雪渔看见旁边的石榴,就在...
  • ·《老寒酸峻辞干馆 小书生妙改新词》--  我听见端甫说景翼又出了新闻,便忙问是什么事。端甫道:“这个人只怕死了!你走的那一天,他就叫了人来,把几件木器及空箱子等,一齐都卖了,却还卖了四十多元。那房子本是我转租给他的,欠下两个月房租,也不给我,就这么走了。我到楼上去看,竟是一无所有的了。”我道:“他家还有慕枚的妻子呀,哪里去了?”端甫道:“慕枚是在福建娶的亲,一向都是住在娘家,此刻还在福建呢。那景翼拿了四...
  • ·《披画图即席题词 发电信促归阅卷》--  我听见继之赞叹那几阕词,说是倘不遇我辈,岂不是终于复瓿,我便忽然想起蔡侣笙来,因把在上海遇见黎景翼,如此这般,告诉了一遍。又告诉他蔡侣笙如何廉介,他的夫人如何明理,都说了一遍。继之道:“原来你这回到上海,干了这么一回事,也不虚此一行。”我道:“我应允了蔡侣笙,一到南京,就同他谋事,求大哥代我留意。”继之道:“你同他写下两个名条,我觑便同他荐个事便了。”   ...
  • ·《破资财穷形极相 感知己沥胆披肝》--  我接了继之电信,便即日动身,到了南京,便走马进城,问继之有甚要事。恰好继之在家里,他且不说做什么,问了些各处生意情形,我一一据实回答。我问起蔡侣笙。继之道:“上月藩台和我说,要想请一位清客,要能诗,能酒,能写,能画的,杂技愈多愈好;又要能谈天,又要品行端方,托我找这样一个人,你想叫我往哪里去找。只有侣笙,他琴棋书画,件件可以来得,不过就是脾气古板些;就把他荐去了,倒甚是相得。大关的差事,前天也交...
  • ·《假风雅当筵呈丑态 真义侠拯人出火坑》--  当下我两人走到楼上,入到房中,赵小云正和众人围着桌子吃西瓜。内中一个方佚庐是认得的。还有一个是小云的新同事,叫做李伯申。一个是洋行买办,姓唐,表字玉生,起了个别号,叫做啸庐居士,画了一幅《啸庐吟诗图》,请了多少名士题诗;又另有一个外号,叫做酒将军。因为他酒量好,所以人家送他这么一个外号,他自己也居之不疑。当下彼此招呼过了,小云让吃西瓜。那黄银宝便拿瓜子敬客,请问贵姓。我抬头看时,大约这